[飞咻] 追加 （短完）
一、
闵玧其头抬得有点久，脖子开始酸了，眯眯眼也变得干涩。
他把扫帚举起来，竹筒那头对着墙头上坐着的人的小腿捅了几下，眼巴巴地瞧着。
“闵同学，这是你包干区？”
闵玧其翻翻眼皮，让眼白腾得再多一些:“别管这是不是我的，你下午逃课？”
“哎，是的。”
男孩子笑得很不要脸，“别说下午啊，早上的课我不也逃了嘛。”
闵玧其没接话，往后退了一步，等着金泰亨从那两米多高的墙头上窜下来。
男生手长脚长跟只猴子似的，三两下蹦哒完了。落地以后终于面对面，笑嘻嘻地朝他的脸喷着热气，两个人的距离就只隔着一条扫帚。
待了几秒手机铃声响了，金泰亨站在原地大喇喇地将进行曲掐了尾，接起电话。
太阳有点毒。闵玧其钻到樟树底下，垂了眼皮，看到自己鼻尖爬出来的汗珠，却从身体里翻腾起一股寒意。
后来朴智旻紧赶慢赶来了，闵玧其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拿扫帚作法似的在地上随便划拉几下，心虚逃走了。
他看见朴智旻笑得跟波斯菊一样，走的时候故意蹭过去些，擦着肩膀，不像脸上肉肉的，倒是有点瘦削，凌厉得很。
翻了翻前几天和男孩子的聊天记录，图片都已经不能显示了，才想起来，啊，我清除聊天记录图片了。
最后发送过来的消息恰好是一张图片，死活想不起来是什么内容，又是灰蒙蒙显示不出来的状态。他刷新了几下，还是没反应。操。
凳子脚砰砰被人踢了两下，闵玧其差点没抓住手机扑倒在桌板上，被弄得烦躁极了，撑起半身想往后剜一眼，脑袋才扭到一半又是两脚，痛的是屁股，凳子快被踢翻了。
我操，金南俊早上脚底踩屎了要刮我凳腿上？有病？！
闵玧其一扭脖子转到后边眨了几下三角眼:“你说，你几个意思？”
后面蘑菇头的眼镜男下巴都突出来了，挤眉弄眼地朝闵玧其做了几个噩梦表情精选，眼珠子快抛到教室对角线了。
闵玧其觉得这人大概昨天挑灯夜读一晚上现在精神错乱了，“我说，你这么用功讨什么好，以后年纪大了伤身体哦。”
那厢金南俊还在朝他抛射媚眼光波。
“这道题都不会？上节课光呆厕所拉屎了是吧？”
同学们呵呵呵呵笑个不停。
“喔，你站到后面去...”历史老师眼珠溜一圈，又朝男生这里看过来，“就你，说一下答案。”顺利报出了正确选项，重新坐回位置上。锋芒一转，又定格在脑袋埋进桌肚的同桌身上，“金泰亨你吃屁呢哈？上礼拜厕所没清理够？”
嗯，今天历史老师火气十足，不太好惹。
金泰亨收了手机把腰杆撑直，板着张脸，“不呢，不呢。”
“不什么不，把脑袋扛上来。”
“我这不上来了吗，脑袋怎么扛啊我去。”
“你跟老师贫没用，怎么哦，今天值日又要把垃圾扔男厕所粪坑里？”
“不敢不敢，臭爆了。”
“那就好，去，后边排排站。”
“遵命！”
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站后面去吧。”
闵玧其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潇洒起身，给金南俊留下背影的同时朝他比比手指。
妈蛋，老师在看不会说吗，脸这么多戏。
由于上课表现出众，出操的时候也没被放过，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临走前闵玧其意味深长地朝队伍尾巴站着压轴的高个子瞥了一眼，可惜忘了高个子深度近视，除了瞧见头绿毛啥也看不清。
广播里佳木斯的音乐在放，高一新生们都病怏怏地挥着手臂，跟蔫儿了的菜叶一样。闵玧其进二楼办公室前朝绿茵场认了一眼，那谁，头毛又黑又亮，还卷翘起来，脸蛋白扑扑的，眼睛，眼角咋还翘的，狐狸吗。眼珠子倒黑溜着…眼，眼珠？
正在跟自己对视的不是自己刚在观察的小狐狸还能有谁？
闵玧其心里卧了个大槽吓得差点腿软，做贼心虚地冲进办公室报道去了。
“报告！”
“哦。”班主任循声而望，眯起眼盯了那块绿色好一会儿，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闵玧其，进来吧。”
绿毛没了开门那撼动山河的劲，软塌塌地撇腿站在班主任面前，低眉顺眼的乖巧劲，却从耷拉下来的肩膀硬生生执拗出了一股戾气。
老头尴尬地摸了摸自己没毛的后脑勺，开了口:“我跟你说过的吧，这头发，得染回来，大家都一样，没谁有特例的。”
闵玧其“嗯嗯”地敷衍着，在心里大大嘲笑了，脸上也笑了，露出粉红的牙龈，“我知道的，您看，我这色儿也退得差不多了，染一次多少银子呢。”
“呃，是。”
“那我就先走啦！您继续改卷子吧！”
“哎！不是…等会儿，你回来。”
闵玧其把腿缩回去，“什么事？”
“陈老师跟我说了，你篮球打得好，这届高一新生来了，你帮他挑几个基础过得去的。”桌子上散着几张纸，秃顶给整整塞到闵玧其手里，“全办妥了啊。”
“挑？我挑什么我？！”闵玧其眉一横，薄薄的纸张被他攥得咯咯响，“我早不打了，高三那帮人打得才叫溜呢，干嘛不找他们去？”
“高三学习压力重，你不知道啊？”
“我还真不知道。”
闵玧其垂下眼睑，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上。
“…行，随便你吧。但是明天，把头发染回来。”
闵玧其还是低着头，发旋黑黑的往外晕开去。
“我当你同意了啊。”
闵玧其用脚尖碾碾地面:“没同意呢。”
秃顶噎了，“得，出去吧，要明天我瞧见你脑袋还是绿的，非把你毛揪下来！”
男生愣了会儿，抬头嘻嘻笑了，“说到底您不就是羡慕我有头发嘛，早说啦，推荐您一生发剂，效果倍儿棒。”乐乎劲儿的，挥挥手，在班主任气急的白眼下退到门外，顺上了门。
洗就洗了。切。
趴到围栏边，早操已经结束了，三三两两的队伍从操场往出口涌出去。
好像在放养牲畜哦，闵玧其想。
又看到那卷毛脑袋。那人跟他有心灵感应似的抬起头，这回他没再回避，两个人大大方方对视了。
闵玧其挑了下眉毛，算是打招呼。
卷毛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混进花花绿绿的人群里，不见了。
…眼角还是很翘。
但闵玧其心里很犯冲。
“擦，爷还懒得理你呢。”
二、
“你好你好！我西店二职高的。”
“啊你不知道？前几天刚完工呢，哎呀，里头装修得可好了，改天带你去看看？”
“哦哦哦！我给忘了，你们明天体育模拟考吧？...场地是借我们学校的吧？那敢情好，我就站校门口迎接你！”
“高二的来吗？”
“哦，那我就等着你啦！”
“拜拜！”
金泰亨挂了电话，把手机甩在茶几上，撩起被汗浸湿的背心，棉料捏起来黏黏答答的，像扒在皮肤上了。他抓着擦了擦脑袋上一排汗，怀里抱着的篮球就这么与他淌着臭汗的肚皮打了个啵，随着擦汗的动作一圈圈生涩地在肚子上打滚，留下几道脏不拉几的痕迹，倒也不显眼。
“哎呀！我的亨，最近锻炼了吗，我看你圆溜溜的可爱死了。”后面赶上来的队友抱住金泰亨的脑袋，笑着颠了几下，见胸前的人没多大反应，这才停了下来。金泰亨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毛巾，终于放过肚皮前那一块遮羞布，擦着头发边把篮球扔给队友：“你也不嫌臭，汗全蹭你衣服上了。”
“反正一会儿要去澡堂。”说完又手欠地拍了掌男孩子的肚子，“哈哈，刚才打了一会儿你就累瘫了，暑假在干嘛，坐月子啊。”
“哇把你贱嘴收收吧。”金泰亨没好气地把毛巾扔回去，左手去够桌面的手机。
甜心：[我觉得我现在能噎死过去] 10∶22
金泰亨：[咧？？你男神不在吧？]
很快就回复了：“我在上课 等会聊”。金泰亨在心底“哦”了一声，关了页面。
“对了，闵玧其去哪了，好久不见他。”
男孩子默不作声，捧着手机在屋里到处转。队友望着他手机屏的Pokemon Go直叹气，心想之前还说要把那哥挖来队里当秘密教练的，闹啥矛盾啊，这会儿又装聋了。
正好女朋友发消息来慰问了，也懒得多管人家闲事，一口一个亲爱的狂飙语音。
金南俊:［你是不是走了？］12∶12
金南俊:［我好像看见你出校门了。］12∶15
朴智旻看着简讯烦躁地撇了撇腿，对方又发来信息。
金南俊:［你周六有空吗？］12∶25
朴智旻:［没］
金南俊:［你上星期也没空］
金南俊:［你是不是在躲我啊］
朴智旻:［真没空，说了跟同学买资料］
“朴智旻！”
他猛地抬头，边锁了屏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男孩子满脸热汗纵横，喘着粗气停在他面前，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变成一块块黑漆的海藻，侵吞着泛红的面孔。
头顶怎么还冒着热气。
口袋里嗡嗡两下，朴智旻下意识握紧了那个方块。金泰亨用手扇着热气，扯两下朴智旻的外套衣角，“你不热呀，还穿那么多，一会儿考试了。”
“好像还有一个小时。”
“这么久？”男孩子的视线四处乱飘，往他身后瞟几眼，像在确认什么，“没人了？热吧，我请你吃冰去。”
“嗯。”
朴智旻往前走几步想扣住对方的手，金泰亨却耸耸肩，打了好大一个喷嚏。震耳欲聋。
算了。朴智旻收回手，继续跟他并排走。
“一份草莓沙冰…你要啥？”
他那只缩在兜里的手还不停抠着机器凸起的键位，心不在焉应着，一样就好了。
“那两份草莓沙冰。”
“你们学校真够惨的，假期都缩三分之二，不是学傻了。”
“好像因为上届高三考得不怎么样。”
“唉，惨唷。你们体育考完了就完了吧？”
“不是，回校还得模考。”
“哇啦，考完都累成那狗样了回去还模考？天这么热呢，我去，不是人啊。”
朴智旻咬着勺子终于笑出来一点，“我觉悟挺高的了，课间给装肚子疼，趁人家晨跑把中午作业给写了，好早点来这。”
“不午休啊？”
“疲劳是疲劳，但跟困是两码事，完全睡不着。”
“你们才高一啊…”
朴智旻哼哼:“学习要从娃娃抓起。嘛。”
男孩子舔了两口草莓酱，“你好好学就好啦，反正你很聪明的。”
“哈哈，谢谢。”朴智旻舀两勺沙冰送进嘴里，细不可觉地皱了下眉，呃，太甜了。
“好吃吧？”男孩子吃得满嘴草莓酱。
朴智旻望进他眼里那面湖，里面倒映出自己那张面孔。
他回过神，收起笑容。
“喔，是挺好吃的。”
进学校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试了，急急忙忙赶到操场，闹哄哄的，几个老师在场地里临时搬桌子拉界线，没寻到同班同学的面孔开始有点心焦。
金泰亨也替他急了:“三班是吗？我帮你去找找…”尾音还没截完就奔进绿茵地了。
朴智旻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没敢走开，怕金泰亨回来找不见他。这么等着，广播嗡嗡了几声尖锐杂音，开始有人声传出来:
“高一三班的带队老师！高一三班参加体育期末测试的同学！注意！跳远场地在操场东面的沙坑边，请老师组织学生们迅速到达跳远场地！请老师组织学生们迅速到达跳远场地！……”
朴智旻脑袋也嗡嗡乱叫，懵在入口铁栅栏边不知所措。
嗡…嗡…嗡…
怎么一直响呢…
直到手心被震得一哆嗦，这下才回神，把不断震动的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他心慌意乱地往红圈划过去，忙解锁按了另一串号码，嘟，嘟，嘟，嘟…
“…喂，金泰亨，我知道在哪了，刚广播里在报…嗯好，知道了…好，挂了。”
花了时间找路，朴智旻比其他同学晚几步入场，只剩下零星几个男生在蹦第二轮。他隐匿地排进队伍尾巴，被前面同学注意到，拿手肘碰碰他:“你刚去哪了，金南俊一直找你。”
“…嗯？”
“你手机没带？我看他给气疯了。”
因为聊天前面拉开一大截距离，同学看看给跨几步追上去，脑袋又扭到后边来。朴智旻跟着他往前移动，整理了一下心跳，最后把外套脱下来挂在弯起的手臂上。
“不是。”
“什么不是？”
把视线投远一些。
“我说我带手机了。咳，我还挂了他电话。”
体育考完跟大部队从操场出去，在栅栏旁边看到金泰亨，手里拿着一瓶水干站着。朴智旻看了眼手表:“什么时候回学校？”
前面的男生马上回答:“怕学生晕车，要等个十分钟吧起码。”注意到后面惨白的脸，“你晕车？老师那儿有药的，你去找他拿。”
“不是，我肚子有点难受，想上厕所。帮我跟老师说一下吧？”
男生答应得爽快:“你去吧！”
朴智旻没去厕所，往停车场的方向绕去，金泰亨跟在后面，两个人在门口站立。金泰亨笑着把水递给他，朴智旻荡了荡自己手里还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没接。
于是把手缩回去:“要走啦？”
“嗯，下次再见。”
“哈哈，好的。”
金泰亨突然想到什么:“那个，你周六有空吗？”
“周六？”朴智旻拧上瓶盖，“挺空的，有事吗？”
“想打游戏，去网吧吗？”
“好哇。”
沉默了一会儿，朴智旻清两口嗓子：“你认识闵玧其吗？”
如果金泰亨是只猫，那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像被人踩了脚猫尾巴。
“认识，他是我初中同学。”
尖叫一声迅速跳起来，哼哼呜呜地后怕跑开，事后还要龇牙咧嘴装凶的那种。
三、
闵玧其这三个字，金泰亨一听就肉疼。
是真肉疼啊。
原先只是手腕上那块皮肤隐隐作痛，后来发展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牵扯出了其他器官的连锁反应，全身上下哪哪都痛。
他大概就栽这儿了。
初三的寒假，他跟风傻逼一样的跑去纹了个纹身。问他纹什么，他心里想，得了，一不做二不休，我这么喜欢闵玧其，就得让他每天看着我喜欢他的证据。
谁知到真有这么疼！金泰亨当场就想说还是放弃算了。他把脑袋埋进衬衣里，眼角都飙出泪花。可他还是纹了，不然太没面子啊。那时候他就知道了。
反正闵玧其也不是很喜欢我。
“我一同学跟他走得挺近的，叫金南俊。你知道吧？”朴智旻两只肉眼眨巴几下，让睫毛上一滴汗浸在眼睛里。
金泰亨木讷地看向他。
朴智旻把没喝完的水丢进对方怀里，想到什么，笑起来了：“帮我扔了吧。”
金泰亨梗着脖子憋红了脸，“那、到底是不是真的，闵玧其他…”
“假的。”朴智旻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拿我当挡箭牌了。”
金南俊:［你在哪啊？］
朴智旻:［教室］
金南俊:［不来食堂吃饭吗？］
朴智旻:［累死了走不动！！］
…
闵玧其正剔牙，喝汤前眼睛往对面手指翻飞的人的手机屏幕里瞄了一眼，备注明晃晃戳进他眼睛。
他咽进一口汤，盯着餐盘目不斜视:“你跟朴智旻很熟啊？”
“啊？”
闵玧其抬下巴示意:“喏，不是跟他聊天吗？”
“啊~你也认识他吼？”金南俊吧唧吧唧嘴，把碗里一团饭按进汤碗里，“学校贴吧里加的。关心一下学弟很正常吧？”
闵玧其惊诧地看着金南俊对着手机屏幕从小媳妇捂嘴偷笑转为糙汉拍桌大笑，砸吧几下，吐出嘴里的紫菜。
“非常不正常。我怀疑你要被掰弯了。”
金泰亨:［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19∶26
发出申请的时候已经揪着头毛“我疯了吗我疯了吧”，现在悔恨得只想挠墙，结果金南俊又掺和进来，“周六有空吗？请你看电影。”
闵玧其:［喂喂，你是金南俊吗？］
金南俊:［别人送的，不看白不看］
金南俊:［(动画表情)］
闵玧其:［你新认识的小学弟呢？］
金南俊:［人家没空啦。］
闵玧其:［我不想跟你去看］
金南俊:［哈？哥你？？］
闵玧其:［看电影不睡着你就不是金南俊了］
金南俊:［……］19∶40
金南俊:［刚接到消息，我要去参加英语竞赛，不能去了(#哭哭)］
闵玧其:［那正好，不去了］
金南俊:［呃，我把票给哥吧，哥跟别人去看也行啊。］
闵玧其:［…随便你］
闵玧其查了下片名，挺小众的片子，宣传都很少，演员全是生面孔，让他有种看同龄人上演都市诱惑的感觉。
金南俊又追加一句“哥你看完得给我观后感哈！”，闵玧其敷衍地“嗯嗯”两下，躺倒在床上还没安稳一会儿，手机又呤叮咚响起来。
金泰亨:［玧其哥？］19∶50
闵玧其:［刚刚有点事］
金泰亨:［哦哦]
闵玧其:［那啥，我多出来两张电影票]
闵玧其：[你周六有空吗？］
金泰亨：[请我看电影？］
闵玧其:［算吧］
闵玧其:［你有空吗？］19∶55
闵玧其：[没空就算了]
闵玧其:［其实那片子挺无聊的，金南俊一定让我去看，没办法才答应了］
金泰亨：[不好意思呀 我周六跟朋友约好打游戏啦。]
闵玧其：[行吧]
闵玧其:［那我去写试卷了，再见］
金泰亨:［嗯再见］
闵玧其其实没去写作业，辗转在床上又躺了一轮，原本只是想眯一会儿，结果稀里糊涂就睡着了。
等他醒的时候，手机屏幕正好亮起来，发出幽幽的光。他眯着眼迷迷糊糊凑过去看，只有寥寥数字。
金泰亨:［那下次能一起去看吗(#笑)］20∶58
把睡意都冲散了。
终于想起来了，金泰亨。湿的，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睫毛…都是湿的，声音低得像在哭泣，还是可怜巴巴的嘟囔。闵玧其，你看，你真不喜欢我啊。
闵玧其真想揍他一拳，冲他大吼，我早把你从黑名单里剔出来了！你脑子被猪拱了吗？！跟你的旻旻滚远，玩儿蛋去吧！
可他的确是哭了，像个娃娃，找不到奶头时急得大哭的样子。一开始只是压抑在喉管里，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抽噎嚎啕，完完全全冲出来了。满脸淌着泪，还使劲把毛脑袋往闵玧其颈弯里埋，狠狠咬了那块柔腻的皮肤。
闵玧其疼得缩了一下脖子，却懒得再动。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漏风，像个巨大的漏勺。金泰亨太滑了，还是液体，会被滤出去的。
四、
“咳…”田柾国一进门被烟熏得够呛，他恶狠狠地踢了沙发床一脚，把房间里每一扇窗都给打开。
“他妈你不抽点个屁，我在门外两米开外都能闻得到，你脑子是不是有泡？”
男生坐起来一点，把手里的长条摁灭在没吃完的炒面快餐盒里。田柾国站在窗边好一会儿，喷嚏一连打了八九个，鼻子还是酸得不行。操，鼻炎可真要命。他抽了张纸巾捂住鼻子，一扭脸，金泰亨在用一次性筷子搅餐盒里的面，他已经嗅到了那点油腻的气息，在空气中上下翻腾。
呕。他皱着眉指手画脚：“你给扔体育室旁边垃圾箱里吧。”
马上得到回应：“哦！”
金泰亨从沙发床上爬起来，拎着塑料袋子往外走。田柾国目送他离开，接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了下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自己发的，没回。他不自觉地哼了一声。意念回复这鬼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啊。
底下突然传出轻微的“喵”，田柾国愣了半刻，蹲着将手往桌下伸，捞出只灰溜溜的小猫。
“靠。”田柾国将猫撸到自个儿怀里飞也似的逃出房间，小家伙又喵了几下用脑袋拱他胳肢窝，惹得他咯咯笑个不停。
“你爹真舍得你，还给你吸二手烟。你是不是傻，都不嚎一声，球，我说你！”
小猫不肯抬脑袋只一个劲地拱他。
“…你好惨，跟干爹过吧。”
“你干嘛呢。”当事人倒垃圾回来，靠在门旁，“球，过来的…”
“省省吧。”
“我也没抽啊…”金泰亨终于架不住，“忘了它也在了。”
田柾国白了他一眼：“我带走了啊。”
金泰亨眨巴着大眼睛示弱。他抱着猫站起来：“哪天洗澡让它把你鸡鸡咬掉。男不养猫女不养狗哦哥哥。”
“敢情您哪路货色？”
“人家有女朋友啦，单身汉。”田柾国娇滴滴地道，“等你把烟给戒了再还给你哦。”
金泰亨噤了声，颓然地晃了晃脚。
田柾国察言观色，心里立刻跟明镜儿似的：“哦…你跟，玧其哥，还那样呢…”
“…啊？”
切。
他摆摆小家伙的肉爪：“我们走了哦。”
这间屋子原来是休息室，因为离室内体育馆太远学校就建了个新的休息室在场馆附近，就渐渐荒废了。屋子里堆的全是废弃的没来得及整办的体育器材。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不过还是有一两对机灵的小情侣过来体验情趣的。
金泰亨是入学那天碰巧发现这儿，动了点关系让校长同意了，和几个打球的朋友把这里整顿了一番，闭着门竖牌子说是秘密基地，之后再没生人来过。
他跑去将田柾国开起的窗一扇扇关好，注意到桌上留下的皱巴巴的纸团，嘁，处女座呢还。他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
不过田柾国嘛，嗯…对，星座不可信的。
想起自己之前因为无聊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过的“摩羯座男生和双鱼座男生”如此字眼，后来大概觉得太过刻意摒去了性别，得到“宿敌”“利益关系”这样的回答还觉得很可笑。
我们好得不行。明明。
“星座这种骗小姑娘的东西。”他这样想道，却越琢磨越变了味儿。金泰亨彼时滑着搜索结果失了在他人面前一贯的骄矜。——我不是小姑娘啊，我可不是。他无不沮丧地想。
如此已每况愈下，他伤心死了，他想，我为什么不是小姑娘呢。
爱使人卑微。金泰亨听了几次就恶心几次，可他居然在为一个男的思考并失望起自己的性别来。
这太过分了，太跌份儿了。
他与闵玧其早在上个寒假便和好。他在临近期末的时候写了封长信本打算挑明了事情起因结末并决心不再打扰，托同学送去后便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也好，他翘着二郎腿故作潇洒地想，那就别联系了，对大家都好。直到放了假，半年来没有出现的联系人又晃在他眼前：傻逼。——在断了联系后气急的备注。
只是一条短信：「我恨你。」加句号显得凝重起来。金泰亨从床上惊起，发去三个问号的同时已经收到了新的信息「发错了…」
谁信啊。
金泰亨被这一折腾给弄得泄气死了，之后灵魂出窍一般聊了几句，闵玧其说太晚了要睡了，金泰亨说那你睡吧，然后闵玧其问，我们这样算和好了吗？
算吗？算吧。
五、
初三的时候闵玧其全身心投入复习大军，无心再去打球。金泰亨对学习本就不上心，老师要抓尖子生，早早放弃了他，在教室，还是在操场，已无暇顾及。他还是习惯性地，每天中午，放学，在球场逗留一会儿，一定要投进几个球才肯罢休。体育老师劝他练练长跑和实心球，男孩子好像铁了心跟篮球过不去了，说什么也不肯。
但老师们都是喜欢这样帅气又阳光的男孩子的，有事没事拉过来聊聊天，或者干脆让他绕着绿茵地捡垃圾，天气热极了还会叫进体育组吃块西瓜。
每到那时候，金泰亨扔了球满头热汗坐在地上休息的时候，都会往教学楼初三部望，三楼，三班，从左往右数第二扇窗，上面贴了一个小猫贴纸，白白的，肉肉的，到了晚上就换了一张昏白的脸，咪呜，咪呜，在向他打招呼。
偶尔运气好的话，小胖猫会“哗”的一下匿进另一扇窗的后面，取而代之的是成精的闵猫咪气呼呼的嘴脸。
不要生气嘛。金泰亨总是会朝他笑，我不会打扰你的啦。
“金泰亨！”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他甩甩手上的水，转过头：“怎么了？”
“报答你啊恩人！”薛情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请你吃饭去。”
“还没放学啊。”
“鬼信你从来不早退哦…”
“我真没早退过哈。”金泰亨弯起眼，“你怎么不等闵玧其？”
“他说他今天有事叫我先走啦。走吧走吧，你想吃啥？”
“随便你了。等会…”
“怎么了？”
“他有说过什么事吗？”
“他晚上好像托在老师那儿了…哎，我也不是很清楚啦，反正他让我来找你。”
金泰亨又洗了把脸，女孩子从包里掏出纸巾过来去，他接过道了声谢。
“所以还要让我送你回家是吧？”
女孩子抓着他湿答答的手臂就开始撒娇：“是啦，泰亨哥哥，我们其其钦点的。”
“打住吧你，膈应死我了。”金泰亨抖抖鸡皮疙瘩。
“你这样交不到女朋友的啊。嗲几句都不行。”
金泰亨笑了笑，再往教学楼那儿看去，只有一只小猫附在窗上了。
“他还真信得过我，什么都抛给我做。”
“你又不会抢他女朋友，哥哥。”薛情笑得很甜，“我们俩还是你撮合的啦，红郎。”
其实这么远根本看不到的。
他只是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那只猫咪就像投影一样在脑子里渐渐充盈起来。
咪呜，咪呜。
家里没存粮了，闵玧其被他妈踹出去自生自灭。他只穿了背心短裤就趿拉着人字拖上街了，出了门被风一刮整个人都糊了，立马回去抓了件挂在衣架上的羽绒服往身上套。
他在社区附近的超市游荡，提着篮子往收银台走，架在台面上靠在一边撇腿等收银员扫完码，只随意往外头一瞥，金泰亨胳肢窝底下夹着棒球衫风风火火奔进来了。他下意识缩紧了自己身上的羽绒服。操，这么一对比自己什么风格。
金泰亨见到他倒很惊讶地“啊”了一声，上下打量一番：“你…放假了很懈怠吼。”闵玧其尴尬地挤出笑意，看他只是绕去冰柜那儿拿了两罐可乐。
“要袋子吗？”收银员敲着键盘。
“要，大的。”
“一百六十四块七毛。”
闵玧其正要掏钱，男孩子凑过来递可乐给收银员：“这个也算。”
收银员接过可乐的同时还狐疑地往闵玧其那儿看，闵玧其不为所动：“哦…把他那个一起结了吧。”
付完账后他打算离开，金泰亨抛了一罐正中他怀里。闵玧其试探地看过去，对方笑容灼灼，边撬开易拉罐边往外走。“请你啦。”他这样说。
闵玧其掂掂这罐东西的重量，走了没几步便停下来，前面是男孩子精瘦的背影。好像只剩骨头了啊，他想。
“对了，闵玧其。”
他以为是幻听，眯起眼盯着那张回过来的脸。
男孩子浑身都在鼓着可乐泡泡，在太阳底下一个接一个地破掉。
“今天周六，你没去看电影吗？”
噗。噗。
噗。
不可以就这样破掉的啊。
楼道里人太多，都往拐角的厕所里涌。金泰亨被推搡了几下，终于下了楼，挤入更拥攘的饺子堆里。正前方看到个矮个儿艰难地移动着，他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被踩的路人甲乙丙丁)中欢喜地挤到那人身后，犹豫了一下，计算好了下手的力度才往对方肩膀拍过去。
“哎！傻逼！”
回过来的是一张惊诧的脸。
“啊对不起，打错了。”那人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金泰亨红了脸，飞快地逃走了。
其实也快不到哪里去，人太多了。
祸不单行，金泰亨上完厕所刚出门就被一小女生堵住了。金泰亨认识她，薛情，平行班的，长得特好看，他们段段花儿。
他立马警觉的后退半步，女孩子乐不可支地扒在窗台上：“你干嘛，我又不薅你裤子。”
金泰亨心里更忐忑了。“有事吗？”这姑娘神经兮兮老找自己搭话，有事没事送吃的给点小恩小惠，肯定没安好心。而且他感觉得出来，那好绝对不是冲自己来的。
“那啥，你一会儿回三班？”
“对。”
女孩子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什么，羞红着脸，递到金泰亨跟前：“帮我把这个给闵玧其吧。”
果然。金泰亨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是叠得四四方方的小纸条，还粉色的，操。薛情疑惑地挥挥手里的东西：“大哥，你在听伐？”
“啊，我洗手。”金泰亨回过神，甩甩已经洗过的手，不遗余力地笑着：“你先放我口袋里吧。”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回教室的路上金泰亨脑子都是混的。他早就发现他喜欢闵玧其了。他们每天中午、放学，都要去打球，体育课的时候老把球先藏到槐树底下，站队伍里报数的时候心照不宣地朝对方笑一下；打完球偷偷跑到家长学校透着防盗窗像两个囚犯一样喊过路小孩儿帮他们去对面小卖铺买两听可乐，等待的时候就开始乱耍教室里的超大号象棋；坐在同一间教室听讲的时候，他朝闵玧其扔橡皮屑，被百分百命中的男生回过头总是怒目圆睁，他就挤眉弄眼对着他故作凶狠地指指对方脚边滚落的笔盖——“想报复吗，你大概只能长这么高了啊哈哈哈”，因为只有高的人才够格坐在后边啊；上信息课的时候一起嚷嚷开网开网乐此不疲地跳着网页上的恐龙，只要数字到44就会被卡住的“你好菜呀”“你更菜啦”…
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傻逼大傻逼。
到教室了，金泰亨踏进去的时候闵玧其还忙着抄作业，他松开了缩在口袋里攥紧纸条的手，站到对方位子旁边：“你怎么不抄我的啊，昨天干嘛了都没写。”
闵玧其头也不抬，“靠，我昨天写着写着睡着了。薛情搞到我神经衰弱，一直吵吵找我。你那狗爬字能看？”
“傻逼。”
“傻逼骂谁？”
“傻逼骂你。”
“哈。”闵玧其颇为得意地开始晃起凳子来，“傻逼。”
金泰亨把那张纸条塞进闵玧其握着笔的手里，对方看一眼愣住了。金泰亨一瞪，我操，还给我脸红。
“薛情给你的。”“哎！…”
金泰亨没回头，急急忙忙往外窜，就像在逃跑。
六、
闵玧其把被汗浸湿的刘海往头顶一掀，仄歪着身子还边抖腿：“他是不是特受欢迎啊？”
金南俊斜了他一眼：“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就…啊。”闵玧其搅着手，“我猜的。”
“他人容易处，性格好。”金南俊解释得要发疯了，“你干嘛老问我朴智旻的事儿？你之前不还特不屑于理我吗。”
哦。闵玧其立刻闭嘴了。
他不自觉揪紧了塑料袋子，“…我把票送人了。”
“是吗。”金泰亨咕嘟咕嘟地鼓着腮帮子，“你现在很空吗？”
“也…不算是。”
“回家？”
半天没得到答复，男孩子舔舔嘴唇，“闵玧其，问你问题屎不出尿不出的。”
金泰亨干完那罐可乐，将罐子捏扁投进了不可回收，拍拍手捏了捏裤子。
“昨天我找薛情，她说你上个月就跟她分了。”他慢腾腾地说，“我还以为啥事呢，值得你动那么大气。”
“我问她原因，她跟我说，‘你个死基佬，我都知道啦，你初二那些个逼事我全晓得了。要不是我翻他手机我还不知道呢，个恶心胚，密码还951230。我真谢谢你呀，以为你是啥爱心传递大使，哈哈，挖墙脚挖得多起劲儿，你早点跟他在一块儿吧，百年好合，我他妈谢谢你！’”
男生捏着嗓子说完这一长串，不带喘一口。闵玧其有点想笑结果只勉强呛出些气，再喷不出来了。
金泰亨倒笑得很爽快：“我就想，谢啥呀，大家都是好样的。我照顾她够多了，那可都看在你的面儿上，可我才不是烂好人，凭什么轮到她来讨伐个劲。我气不过，我太喜欢你了。
“闵玧其，你早知道了，我太喜欢你了。”
他们什么时候真正吵过架，吵过就决裂了吧。
闵玧其一直觉得他们吵不起来，因为金泰亨性格太好了，即便不是自己的错也能硬掰成他的错，搞得每次闵玧其都悻悻收场。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撕破了都尴尬得很。
初三真是悲剧。突然多了个女朋友，文言文背得脑子爆浆。闵玧其最烦的就是每礼拜必来的一千米测试。想着天哪谁来救救他的时候金泰亨就一定会出现。
“调整下呼吸，你脚步碎一点，别这么快对对你慢点来。”“最后半圈，你悠着点啊。”“闵玧其你还能跑快点的你就是不喜欢跑步…”奔完只剩一罐冰镇的可口可乐还在石板凳上冒着冷气，换成女孩子坐那儿朝他嘻嘻笑。
回到教室，男孩子在位置上正翻漫画书。
“一班那个四眼妹还问我你要考哪个高中…”男孩子闻声抬起脑袋，闵玧其正擦着脑袋后面黏了吧唧搭在脖子上的头发，“金泰亨，你要考哪儿去？”
对方随意地搔搔后脑勺，“随便吧。你去哪？”
“肯定宁中啊，早说了…”闵玧其抓了本练习簿子扇风，“那我该跟她说什么？”
金泰亨顿了顿，“嗯，二职？”
“…哦。”
闵玧其烦死了，特烦见到金泰亨。
他看见金泰亨在球场就恼。每天中午、放学，他都能透过教室窗户看到那人在篮球场上蹦哒，好像在骂闵玧其破坏了他俩之间从初一开始不成文的打篮球规定。他心里委屈巴拉的，气愤极了。
为什么要把小纸条给我呢你脑子进屎了觉得我喜欢薛情吗每天在那一个人给谁看呢你不想跟我考一个高中不肯努力凭什么还来埋怨我呢就算在教室里装装样子让我觉得你也想跟我考一个学校也行啊…
中考完了没几天，他们班组织聚餐。考好考坏大家都挺开心的，一顿饭吃着吃着有几个女孩子就掉眼泪了。
“哭什么啊！又不是见不到了，运气好的高中都一块儿呢，再缘分点，给分一个班里头，到时候别嫌得要死！哎哟哎哟，怎么又是您啊。”
于是大家都笑开了，班里几个鬼头继续活跃气氛。
闵玧其看看桌对面笑得挺乐呵的男孩子，心想自己运气大概不是很好吧。
散场的时候金泰亨把外套给穿回去了，抬手的时候闵玧其突然瞧见几块黑黑的糊在他手腕上。m…m…闵玧其懒得费力去看了，就个纹身，有什么好看的。
“你还坐那儿干嘛？走了。”
闵玧其含糊地应了两声跟上去。一群人边走边讨论接下来哪儿疯，金泰亨夹在人堆里，好不容易钻了空溜到外头来，跟在队伍后边慢慢走。
“玧其哥！…玧其哥！”
“…啊？”
“不是我，金泰亨叫你。”
搞什么。闵玧其把目光投到人群最末端，男生把手举得笔直，举手发言的样子。
“报告报告！”
旁边几个同学哧哼哧哼地笑起来，闵玧其翻翻眼皮，“说吧。”
“首长有空吗，我尿急！”
班长摇摇头，一片载声怨道，“首长您请吧，小金同学不撒尿他得叨叨一路。”
还是金泰亨先动的嘴。
他问：“闵玧其，咱俩是不是完了？”
男生把头转过去，猝不及防被亲了一口。滴答，滴答，水龙头往下滴。
他看着镜子里闵玧其呆愣着的脸，泄了气一般地朝自己说：“完了。”
完了，完了。
其实我还想再亲亲你来着。
女孩子拽着叮呤当啷的包，三步并一步往他这儿跑：“哎哎哎哎——玧其哥，我跟你说超劲爆一事儿！”
他把买来的甜筒递过去，对方赶紧接过去咬了口，含糊地咽下去，“唔唔，你知道吗，金泰亨，就以前老跟你一块儿玩儿的那个，他在追我们学校高一一帅哥。”
“…啊？”
“哈你也没想到吧？”薛情理理头发，好不容易喘了口气继续倒，“那帅哥就是你那天跟我说的黑毛，眼角翘上天的。哇靠，戏剧。我还不知道他原来喜欢男的，怪不得这么多女的追他他理啊没理。”
“哦…那男的叫什么？”
“呃，啥…朴智旻！”女孩子说着扑过去抱了闵玧其一下，“你长这么好看，他是不是以前也跟你搅过基呀？”
“你这么希望？”闵玧其推开她，起身去买了杯可乐。
女孩子笑开了，“去死，我才舍不得。”
后来闹了点小矛盾，闵玧其最烦叽歪。俩人吵完就分了，没留一点情面。
“哥放假有空的话，来我们学校当秘密教练吧。”男孩子吮着手指上沾着的草莓酱，“我说好要给他们个惊喜的。
闵玧其喝完可乐，打了个嗝，“你说好关我屁事。”他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塞到易拉罐里，“我走了。”
“啊…好吧，再见。”
“再见。”
他抬起头，眯眯眼有点干涩。
男孩子扒在墙头朝他瞧。
“你有空了，对吧。”
“嗯？”
“别不理我啊。”金泰亨跳下来跑去花坛边浇花的长水管那儿洗手，“虽然我总是拖着你。”
袖子挽了一半，他终于看见了。
m，yk。来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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